出行_以身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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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

  阅书阁但仙境不止克洛斯一个人——他的身旁还有其他人。

  这人是谁?

  主人。

  送货员。

  他给我带来药品,还不用我付费,我想不出他为什么这么做。

  克洛斯怀疑自己死了一次,血液重灌、骨骼再生,每一寸身体都不属于自己。

  格拉西亚把他圈在怀里,呼吸平稳,毫无戒备。窗外,恒星的余晖刚刚落下,维月一号的辉丽光芒还藏在云间。

  才到傍晚,漫长的一天还没有结束。

  克洛斯头疼欲裂,舌根干燥,但不想起身,也不想倒水,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他的衣服没了。

  他们的衣服都没了。

  但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劲。

  “嗯?”格拉西亚睡眼朦胧地摸到他的脸颊,躬身给了他一个吻。

  克洛斯懒得动弹,被动地接受对方的拥吻,再次滑进睡眠的黑色怀抱。

  这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

  克洛斯又是饿醒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受苦受难的总是自己,而格拉西亚睡得像只猪似的,一点也没有饥渴受累的模样。

  这回,他亲自迎来了送餐人员,瞧着满桌的大餐眼睛亮,但最后还是端起茶水先润了润嗓子,又张嘴吃了一口甘果冻。

  格拉西亚像个游魂似的出现在卧室门口,目光空洞地打量着克洛斯:“你适应得很好。”

  “你给我吃了什么?”克洛斯想起这回事来了。

  “不记得了。”格拉西亚摇摇晃晃地来到桌边,重重栽进椅子里,“太多了。”

  “……我是不是已经上瘾了?”

  “没关系,有得治。”

  克洛斯想怒,想砸盘子,但懒得动,也不舍得浪费餐点,最终还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平气和地点头:“有得治就好。”

  但他立刻又现自己的脖颈上不对劲,抬手一摸,摸到一个皮环,手感和他那条小皮鞭一样,只是阴刻的纹路清晰,在正前方还多出一个装饰性的空心金属环。

  亏得克洛斯以前过纪录片,知道这种金属环的两侧向后延伸,里面装的全是导电线圈:“这……电磁项圈?”

  格拉西亚对他打响指:“答对啦!”

  克洛斯被他的回应气得头脑热:“为什么给我戴这个?!”

  “你自己求我的。”格拉西亚镇定地回答。

  “不可能——”

  “为了一包卡西-酮,多得是人想把命给我。”格拉西亚拉过面前的餐盘。

  “你给我吃了药,趁着我不清醒,又给我上了套,”克洛斯斥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声点。”格拉西亚抓起餐叉,“我头疼。”

  克洛斯敲了敲餐桌:“那我可太高兴——”

  餐叉从格拉西亚的手中飞出,“嗡”地一声扎进餐桌里,距离克洛斯的指尖只有半块果冻的距离。

  克洛斯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我的随从,维尔林西亚上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格拉西亚大概还没从药物反应里回过神来,声音死气沉沉,“别讽刺、别评价,你承担不起后果。”

  克洛斯睨着对面的格拉西亚。

  真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垃圾玩意。

  “为了你的安全、你的身体、你的思想和灵魂。”格拉西亚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语气终于轻快起来,“切记,注意你的言行。”

  他谈随从的义务与责任,闲扯了一大堆,但克洛斯盯着面前的餐盘,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用叉子从格拉西亚的舌头捅进去,再从眼眶捅出来。

  格拉西亚真的很闲。

  这是克洛斯观察了很多天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有这么多天的时间观察格拉西亚的行为,也从侧面映证了这个人——确实很闲。

  维尔林西亚的一天只有二十小时,比克洛斯原先所在的星球要少八个小时,所以他到这里以来一直在调整自己的作息。

  之前刚到街主汉莫安排的酒店时,他有充足的时间调整作息;但落入格拉西亚手里之后,因为药物影响,他的作息再次打乱,一度昼夜颠倒、不辨晨昏,不得不重新适应眼下的生活。

  格拉西亚的一日从中午九点开始。九点洗漱、读、报,等待预约的午餐;正午十点用午餐,下午一点继续读、傍晚三点室内健身。

  晚上是一日的重头戏——晚上六点用晚餐,之后“品鉴”各类神经中枢兴奋剂,有模有样地写下点评,汇总给一个名叫“鬼医”的当地医生;夜里九点,要么与克洛斯“沟通交流”,要么处理自己在维尔林西亚上的非法业务,譬如药物运输、货物存放、各区库存清点等等,似乎手下有个不小的运营集团。

  克洛斯本想仔细倾听格拉西亚的业务细节,打算以后找机会反手一个举报,可格拉西亚接听时用的是传音粒,回复时用的是维尔林西亚的当地黑话,纵使克洛斯有心打探,最后往往徒劳而返。

  “你不是有任务吗?”他追问过对方。

  格拉西亚的回答倒也明了:“上家的东西没给我,下家也没催我,时间还早呢。”

  不过格拉西亚大概能感受到克洛斯在酒店的憋闷感,过了一个多星期,大慈悲般地要带他“出门逛逛”。

  听到这个消息,克洛斯先是意外,再是警惕:“我不去。外面很危险。”

  “有我啊。”格拉西亚笑眯眯地提醒他,“你跟着我就好啦。”

  克洛斯猜他早有安排,但声音没流露半点不悦的情绪:“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去?我可以一个人在酒店。”

  “你跑了怎么办?”格拉西亚责怪他考虑不周,“何况在酒店也不安全。”

  格拉西亚现在手上有人,有心人稍微一打听就会知道——没醒,克洛斯就是格拉西亚存在酒店的货物,丢了就是打格拉西亚的脸;醒着,他的社会身份就和格拉西亚捆绑在一起,既然先前已经约定过由格拉西亚保障他的安全,他们只能共同进退。

  克洛斯辩驳不了,只好换了一个角度:“维尔林西亚上能有什么可逛的?”

  “可逛的多了去了,宝贝儿!”格拉西亚咋舌道,“这里没有环网司空见惯的东西,反之当然也成立啦。”

  他半拖半拽地领着克洛斯出酒店,一路上很是愉悦,甚至有耐心安抚克洛斯:“别怕,宝贝儿。只要你乖乖的,我怎么忍心折磨你呢?”

  克洛斯没接话,只在心里骂他扯淡。

  半年前在传送点、在自己家,他可不是这副嘴脸。

  先前,克洛斯离开维尔林西亚港后,直达核心楼,再去酒店、酒吧、公园,因为一路都有埃文的陪伴,所以没怎么接触真实的维尔林西亚社区。

  这一回,他由格拉西亚领着,乘着古董一样的四轮双座载人车,贴地行驶,向东南方疾驰半日,驶入了东北区与东南区交汇处的丘陵之中。

  汽车视角离地面太近、周围景物变化太快,克洛斯没坐多久就开始犯恶心。驶入山路后,他又被凹凸不平的路面颠得头晕眼花,只能放平座位向下仰躺。

  “原来你晕车。”格拉西亚出了他的不适。

  克洛斯没坐过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自然没听说过晕车。但他知道晕飞梭,稍一类比也能明白。

  不过因为这番类比,他用起了脑子,恶心反胃的感觉便越来越严重。

  幸好这辆车由清洁能源驱动,不像更古老的燃油汽车那样排放尾气,不然他真得紧急停车去路边休息。

  山路上汽车少,格拉西亚也懒得盯着空荡荡的路面走神,开了自动巡航,学着克洛斯放平座位、向后仰倒在座位里,张开手掌覆住对方的脸颊:“还活着吗?”

  “还有多久?”克洛斯虚弱地问他。

  “没多久。”格拉西亚被对方的鼻息挠得心底痒,“我都见房子了。”

  “什么房子?”克洛斯问。

  他依然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

  “我的房子啊。”格拉西亚告诉他,“开上去就到了。”

  丘陵的向阳面是一片遗世独立的住宅区,房屋分布稀疏,零零散散地遍布整座山丘,彼此间的隐私、社交平衡得很好。

  格拉西亚的车开到自家楼下,一路经过几栋房屋,只有门的巨犬高声吠叫,提醒主人有陌生人经过。

  克洛斯下车的时候几乎是从车里爬出来的,胃里一阵阵翻搅,搅得他模样极其狼狈。

  格拉西亚揉着他的脸颊:“半年前你可没有这么脆弱。”

  克洛斯一听见“半年前”,条件反射似的清醒了一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把不适感渐渐压下去了。

  他不该暴露自己的弱点。

  尤其不该当着格拉西亚的面这么干。

  他只能扶着膝盖站起身来,尽可能转移话题:“你有房子,怎么还在酒店长住?”

  “这里太偏僻,而且已经租给别人了。”格拉西亚告诉他,“鬼医,听说过吗?”

  他见克洛斯的表情,就明白对方的回答,啧啧摇头:“慢慢了解吧。这里可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向克洛斯躬身邀请:“欢迎来到鬼医实验室。”

  这个所谓的“实验室”从外部就是一个普通的宅子,普普通通的双层砖瓦建筑、普普通通的红白双色点缀。

  唯一不普通的是户外栅栏上挂的“好运符”。

  独栋楼房自带花园,所以外围一般会安装栅栏。为了装饰栅栏,屋主会挂上各式各样的好运符,克洛斯虽然住在多层公寓里,但也在街上见到过。

  环网里的好运符,要么是临摹古代符文制成的木片,要么是亲友缝制的布包、玩偶,谁家会把人头栓在栅栏上,一栏一个串成装饰物?

  这叫什么好运符?

  晚上不怕撞鬼吗?

  但格拉西亚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惨死者的愤怒会抵御外来的一切攻击,恶意也会吸引相反的好运前来中和,这才是‘好运符’的运行机制。”

  “嗯,以暴制暴,很符合维尔林西亚,”克洛斯的语气有点嘲弄,“你信这种东西?”

  “入乡随俗嘛。”格拉西亚笑眯眯地告诉他,“死亡方式越离奇、越具有戏剧性,招致好运的能力就越强。下面,请允许我向你介绍——维尔林西亚上赫赫有名的‘偷心者’赫特西弗。”

  他弯腰在茵茵草地上捡了一条细长的草叶,在栅栏上的一个脑袋上来回轻扫。

  那脑袋不知泡过什么药水,皮肤泛着可怖的绀紫色,满头长大概经过专人处理,编成了细密的小辫子,五官凹陷,口腔大开,塞着一块风干的肉状物。

  克洛斯得恶心,立刻转开视线:“什么偷心者?”

  “本职是个厨师,十五岁时开始挖取邻居的心脏做食材,终其一生搬家七十五次,杀害并挖取了几乎所有周边邻居的心脏。”格拉西亚丢开草叶,“最后来到了维尔林西亚。”

  “失手了?”

  “失手了。”格拉西亚点点头,“我能放过他吗?”

  “住你隔壁?”克洛斯眯起眼睛,“真是物以类聚。”

  “宝贝儿。”格拉西亚含笑瞧了他一眼,“那我们也是物以类聚?”

  “是个意外。”克洛斯说着,想起格拉西亚的行事风格,又了一眼偷心贼口中塞的肉块,“那是——他的心脏?”

  “没错。”格拉西亚点点头,“以暴制暴嘛。”

  他领着克洛斯往屋里走:“赫特西弗只是个小角色。名气最大的是离门最近的那个脑袋,‘赛西忠臣’安提塞斯。”

  “他又干什么了?”克洛斯问。

  房门是一面完整的合金挡板。

  格拉西亚打开侧边的身份识别系统,一边接受认证,一边告诉克洛斯:“用自己的前女友做人脑颅外存活实验……最后被他的助手背叛,自己成了实验材料。不过因为助手负担不起巨额电费,实验室电力中断,最后变成真正的——没脑子。”

  克洛斯在心里冷哼。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生。

  识别系统上出现一行字:“二级权限”。

  房门应声打开。

  一个穿着粉色及膝连衣裙的年轻姑娘在门口迎接他们:“欢迎两位客人。”

  她向客人微微欠身,视线从地面移回客人身上,瞳孔里反射出冰冷的无机光芒。

  克洛斯从她身边经过,注意到她的眼睛,以为自己错了。

  那女孩落在后面关门,见克洛斯的神情,抿嘴一笑:“我是迎宾者,机械莱娅。欢迎两位客人的到来。”

  这栋屋子的内部装饰很温馨,到处都是米白色的布艺装饰,桌上还插着花朵,似乎有一个很在乎生活情趣的女主人——或者男主人。

  莱娅走在前面,与格拉西亚热络地打招呼,不忘向克洛斯解释话里的各种细节,可谓考虑周全。

  “其实这里并不算是鬼医的‘实验室’,只是半成品的存放点和展示点哟。”她似乎在屋里听到了他们在外面的对话,细心地纠正他们的错误认知。

  “鬼医怎么不在?”格拉西亚环顾四周,没现屋里还有其他人。

  “今天只有莱娅,没有鬼医呢。”莱娅告诉他们,“有仇家追上门来,鬼医已经躲走了。”

  “又有仇家?”格拉西亚一点也不意外,“因为研究项目还是自己接的活?”

  “因为鬼医最近接下的一单手术啦。”莱娅回应道,“研究项目现在获得专人支持,并不需要鬼医额外担心。”

  “专人支持?”格拉西亚挑眉道,“他那些项目,还能有人专门支持?”

  “您别这么说呀。”莱娅笑眯眯地摇头,“神经复制芯片项目现在可是鬼医的核心项目呢。两位请跟我来,最新的项目进展。”

  “开始真人实验了?”格拉西亚问。

  “是的噢,”莱娅点点头。

  克洛斯知道,所谓的“神经复制芯片”,就是通过芯片,将人的原版记忆暂时投入环网网络,另做一个复制版留在身体里。回头只要用原版代替复制版,就能完美避开复制品经历的不堪待遇。

  但因为原版和复制版的记忆、思维同属一个人,一旦“代替”步骤失败,就相当于世界上有两个同样的人,一个在网络内,一个有实体,也就意味着严重的伦理风险……

  “这种实验不是环网生物意识接入法明令禁止的吗?”克洛斯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莱娅转头盯住对方纯洁无暇的蓝色瞳孔,咧嘴一笑:“所以我们来到了维尔林西亚呀。”优质免费的小说阅读就在阅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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