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惠于人_以身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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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惠于人

  阅书阁格拉西亚确信自己死过一次。

  他被那个巨熊似的野兽咬断了身躯,半截身子像一块拉丝芝士,长长地拖出肚肠,垂在冰寒如铁的地上,凝结成一片,场面极其恶心。

  然后是漆黑如墨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夜。

  【一。】

  接着他被雪沫塞住口鼻,活活把他呛醒了。

  他剧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眼中的植入体在角膜上隐隐颤抖,连带着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

  “他活着啊。”有人惊奇地问,“你们怎么说他死了。”

  “他之前确实死了。”其他人回应他,“都没气儿了。”

  格拉西亚眯着眼睛打量眼前的景象。

  入目的是一片蓝色天空,深沉如海,不见星月,极远端染着一抹淡淡的橙红色,像一副通透明亮的彩墨画。

  破晓时分。

  他躺在土坑里,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沫,土坑边缘的人们身着笨重的皮衣皮袄,头戴皮帽,手握铁锹,像一群默哀者从上空俯视棺材里的亡者,低头瞧着他。

  差一点就被当成死人埋了?

  格拉西亚撑着冰凉的土地坐起身,现自己的身体、衣服完好无损,似乎他刚刚睡了一觉,阴差阳错地被人当成了冻死路边的尸骸。

  “这是哪里?”他哑着嗓子问,“曼恩城在哪里?”

  “这是十字村,曼恩城在东边不远。”有人回答他,“小伙子,你从哪来?怎么睡在路边?我们还以为你冻死了。”

  “我被野兽攻击了……”格拉西亚蹙眉,“多谢你们。”

  “野兽?”土坑边的人们互相,“一定是冬白熊,这时候就它会出来。”

  有人伸手把格拉西亚从坑里拉出来:“小伙子,你要去曼恩城?”

  格拉西亚点点头,语气很谨慎:“正是如此。”

  “休息休息再出吧,”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遇到冬白熊,至少要一天才能出,这会儿它说不定会守着你,就等你落单。”

  格拉西亚听从了当地人的意见,跟着最有威望的村长去旅舍。

  村里似乎不常来客人——尤其是格拉西亚这样男性生理特征极为明显的人。

  年长的村民问候过也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年轻的人们面容中性,大部分处在男女性别的平衡点,挤在不远处,盯着格拉西亚窃窃私语。

  “是男人。”

  “没点女人气。”

  “我喜欢这样的。”

  “我还是觉得平衡点好。”

  “落伍!”

  “肤浅!”

  格拉西亚倒不在乎他们的嘈杂声,第一时间联系了克洛斯,听闻对方已经在曼恩城住下,这才放下心来。

  “没遇到什么意外吧?”格拉西亚问。

  “我没有。”克洛斯在视频里显得精神十足,“你没事就好!昨天简直太吓人了,我根本追不上你,还以为你要死了……”

  “我确实死了。”格拉西亚告诉他。

  “什么?”克洛斯歪过脑袋,有点迷惑,“什么意思?你不是在屋里吗?”

  “我死在路上,被人当成尸体,坟坑都给我挖好了。”格拉西亚笑了笑。

  克洛斯似乎不太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你死而复生了?圣子耶稣?”

  这个称呼实在太古老、太遥远,格拉西亚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回,真心实意地笑了出声:“我也不知道,宝贝儿。你在城里乖乖等我,我很快过去。”

  “好,我在曼恩旅馆。”克洛斯直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的。”格拉西亚颔应下。

  通讯挂断。

  人世间不可能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奇迹。

  何况他这不是复生——他断裂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村民们捡到的是他完好无损的身体。

  时间倒转?躯体重塑?

  怎么可能呢?

  他扶着桌面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打量屋里的摆设,试图找出破绽——任何破绽。

  没有破绽。

  边角破损的木头家具、略带潮气的枕头被褥、墙角的灰尘、层叠的地毯……肉眼上去,这就是一间普通小屋、普通旅舍。

  只是有一点——一切都显得过于原始、过于古朴。

  除了飞梭,他没见到环网常见的取暖装置、日常用具,连建筑材料都是木头——最最原始、未经二次加工过的木头。

  格拉西亚叹了口气,坐回桌边的椅子里,抽出自己的电磁枪。

  子弹少了一。

  他确实见了巨熊,开枪还击。

  可除了他自己,整个世界没有其他任何异样——光脑正常运转,环网信息如瀑,时间、空间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那天,受村民嘱托,格拉西亚一直在旅舍里待着。

  白天,他见村民劈柴打猎,满载归来,一切都很正常;晚上,他隔着窗户,见远处密林里巨影闪动,只是碍于村落周围的火把,不敢接近。

  格拉西亚一直地上脏兮兮的地毯不顺眼,傍晚时分闲着无聊,干脆把地毯全部翻转过来。

  地毯下方的地面是光洁如鉴的冰面,原本铺着地毯以供防滑,一经翻卷,美观度提高,但实用性大打折扣。

  格拉西亚在屋里没怎么走动时倒还好,从窗边返回床铺时,脚下地毯突然向前一滑,连带着他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撞在床角的木栏杆上。

  漆黑如墨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夜。

  【二。】

  格拉西亚再睁眼时,天色已经亮了。

  又是一个白天。

  他跪在床前,像个殉道者,膝盖酸痛、冰凉。

  他摸了摸额头——没有任何痛感、任何不适。

  他立刻拨通了摩洛的通讯。

  “啊?你说什么?”摩洛似乎正忙,声音有点漫不经心,“谁死了?”

  “我,死过两次了。”格拉西亚压住自己的情绪,“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摩洛接过文件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才抽空应了一句,“我又不是弥赛亚,还能事事都知道吗?”

  “回答我,到底怎么回事!”格拉西亚的怒意要压不住了。

  “你……”摩洛挥退身旁的随从,这回支起手肘,认真地打量格拉西亚,“有没有证据?”

  “我死了两次,但身体毫无损伤,每一次——”格拉西亚有点激动,但立刻稳住心神,“每一次都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好励志喔——”

  “摩洛!”

  摩洛被他吼得向后一缩,干咳了一声:“那我怎么办,带着医生去霜星找你?光脑的体征记录过了吗?”

  “过了,没有任何波动。”

  “那就是你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像浸入式游戏。”格拉西亚突然打断摩洛,仔细地盯着对方的表情,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怎么?”

  “游戏?”摩洛背手托着脸,“可游戏里的人物怎么能找到你?”

  “他找到的是你,摩洛。”格拉西亚的语调没变,“任务是你给我的。”

  “是我给的,可游戏里的人物也找不到我啊。”摩洛摊开手,“哪个游戏的人物能智能到这个地步?”

  “和智能无关!”格拉西亚烦躁地抓了抓头,“环网不可能有地方让人死而复生,绝不可能……”

  “你确定你死了吗,格拉西亚?”摩洛问,“会不会是你的幻觉?世界上的未知草药多了去了,你确定没有受到外界影响?”

  “我都被熊咬成两半了!”格拉西亚低喝。

  “熊呢?”摩洛问他。

  “走了。”格拉西亚皱眉,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呢?”摩洛继续问。

  “什么?”

  “你没事?”摩洛向他确认。

  “没错。”格拉西亚点点头。

  “幻觉。”摩洛语气很直白,“先完成任务,不要影响‘艺术家’的名誉。任务结束了立刻回来,我给你安排全面的检——”

  格拉西亚两眼通红地挂了通讯。

  摩洛并不信他。

  但他说得没错,现在任务是第一位——他不能损害自己的名誉。

  他决定立刻出,进城找克洛斯,让他给自己作证。

  天空又开始下雪。

  圆顶的大轮稻草车在雪里吱呀呀地碾过,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驾车的年轻人面容、举止都有种女性似的羞赧感,但胆子出乎意料的大。上车前,老人叮嘱她——姑且这么称呼她——不要离开主道,但在格拉西亚的强烈请求下,她还是领着他去了先前现格拉西亚的地方。

  “前天夜里好像就是在这现你的。”她指指方向。

  格拉西亚道了声谢,跳下车仔细观察。

  这是路边一片普普通通的空地,杂草稀疏,在白雪映衬下显得颜色幽深,向前能见曼恩城的城墙,向后则能见村落的屋顶。

  怪不得他能被人救下来。

  但是地面没有红色——没有任何红色调的东西。

  不知是那晚的大雪把血覆盖了,还是被冬白熊舔干净了。

  想到后者,格拉西亚背后一阵恶寒。

  他可不愿意与野兽共享自己的血液。

  格拉西亚登回马车,年轻人重新赶马出。

  又走了一阵,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带着杀伐之意的呼喝声。

  “避让!”前方的人群高呼,“避让!”

  “弓箭队!”年轻人惊呼一声,“快躲,快躲!”

  她抽着鞭子驱赶马匹调转方向,马匹疼得嘶鸣一声,迈开步子向远处奔逃,车顶的稻草簌簌飘落。

  “怎么了?”格拉西亚回头了一眼。

  隔着稀疏的稻草,他见身后奔过一队弓骑兵,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着长弓,仪态威武异样。

  “快到拜神礼了,弓箭队的人最近练习骑马射箭。我今天出门忘记听提示了。”年轻人向格拉西亚解释。

  大概觉得耽误了格拉西亚的行程,她的模样有点心虚,加快速度向城门赶去。

  “稍等,”格拉西亚着目的地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我在这里下。”

  “飞梭停泊点?”年轻人问。

  “没错。”格拉西亚的语气很笃定。

  年轻人不再追问,依言放格拉西亚下车,与他道别,驾车远去。

  那年轻人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格拉西亚目送她离开。

  处理问题时很灵活,言谈也很得体,并不像一个僵硬的虚拟人物。

  姑且算作真人。

  没有破绽。

  他在飞梭点绕了一圈,现当时他们乘坐的那辆飞梭依然好端端地停在原处,连编号都没有改动。

  真是稀奇,格拉西亚心想。

  这里的飞梭使用率怎么这么低?两天了居然还停在原地?

  远远地又传来弓箭兵的喊声。

  格拉西亚没有在意,向城门赶去。

  白天的视野比刚来的傍晚时分要好很多。他能清城门上的石头苔藓,每一道褶皱、每一片叶面都极其逼真,不像其他浸入式游戏里那样不堪推敲。

  真的不像一个普通的“游戏”。

  格拉西亚这么想着,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他向后一退,见地面落下一支长箭。

  长箭的尾端缀着沉重的圆球,保证下落时圆球朝下,不会伤到无辜路人。

  他了一眼地上的长箭,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加快脚步向城门赶去。

  不祥的预感很快应验了。

  格拉西亚正走着,头顶突然一阵锐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摸索,摸到了一支长长的木棍,尾端似乎有柔软的尖羽。

  ……弓箭?

  怎么没有尾端圆球?

  怎么没有破空声?

  他还在怀疑,顿时被几欲炸裂的痛感击垮了。

  痛觉比理智晚了一步。

  又要死了。

  格拉西亚在心底暗骂。

  他其实更痛恨已经习以为常的自己。

  漆黑如墨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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