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行其是
阅书阁透彻的水纹、飞扬的丝、颀长的身姿。
人鱼向着海洋深处坠落。
幽深的黑暗睁开黄澄澄的眼睛，欣赏眼前陨落的惨剧。
暴徒向眼睛挥手，眼睛向暴徒靠拢。
他们在水面以下汇合。
空空的“俯瞰者”号已经漂上水面，另一艘没有姓名的圆艇填补了它的空缺。
格拉西亚避开黄澄澄的圆艇灯光，摸索到舱门，拖着克洛斯攀进门内。
“先生，克洛斯先生这样可不能入住酒店。”林达尔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出来。
抽水机嗡嗡地运作，海水已经退到了格拉西亚的胸口。
“没关系。”格拉西亚重重地咳了几声，吐出几口咸涩的海水，“按第二计划来。”
圆艇方向折转，朝着远海疾驰而去。
林达尔早已替格拉西亚在一处岛屿上预定了独栋别墅，同时保障了安全性和美观度。
观察室里的健康检测舱愉快地开口提示：“恭喜您，您的健康状况良好，建议加强锻炼，维持当前状态。”
格拉西亚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湿透的女装也进了清洁桶。他一进屋，听见提示声，微微放下心来：“有没有人跟过来？”
“暂时没有现。”林达尔回答道，“摆脱了‘俯瞰者号’，就已经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格拉西亚早就觉得乘“俯瞰者号”出行多日很不妥当。虽然林达尔擦去了外观显示，可游览艇的调动记录终归会出现在调配系统里，有心人如果想查，一定能找得到他们。
“我明天早上得出去一趟，到时候麻烦你照顾他。”
“没问题，先生。”林达尔点点头，“他现在的模样，说不定能一觉睡到明天傍晚呢。”
格拉西亚这一夜都没休息好。
落进水里时，海水水压折磨得他耳朵生疼，到现在还疼。
克洛斯已经被他从横卧式的健康检测舱里搬出来了，在柔软的床铺里睡得很熟，呼吸平衡、神色安逸。
大概真的累坏了。
格拉西亚喜欢见克洛斯这副轻松愉快的神情。
沉睡的小人鱼。
这个形容让他高兴得心尖颤。
月色像一片轻盈的薄纱，落在克洛斯的手腕上，打出一片明亮柔和的晕影。海浪抚岸的厚重涛声从远处隐约传来，像一嗓音醇厚、语气温柔的催眠曲。
但柔美的夜色没能诱惑格拉西亚太久。
他清楚，明天下午之前，克洛斯不能醒、不能成为自己履约路上的障碍。
所以他得提前动手。
克洛斯的代谢速度很快，格拉西亚并不知道这种体质会不会影响普通安眠药的药效，所以让林达尔给他带了加强版的“白瓜子”佐匹克隆。
他半跪在床边，拨开克洛斯的嘴唇，将小小的白色药片塞进对方口中，塞完了才现没有水送服，又转去倒水。
再返回克洛斯身边，格拉西亚的脚步真的犹豫了。
克洛斯与他人另有约定。
他会为了履约拼尽全力。
什么意外都有可能生。
得保全克洛斯的同时，尽量减少他的存在感。
格拉西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手心又倒了一粒药，与水一同喂克洛斯送服。
睡梦中，克洛斯侧头躲避外界的侵扰，被格拉西亚半是安抚半是强迫地吻住嘴唇，不甘不愿地完成了吞咽动作。
一切妥当后，格拉西亚拨出通讯，继续安排：“林达尔，明天不用带重力锁了，把人盯住就行。”
“明白，先生。那我向克洛斯先生解释的理由……”
“不用解释了。”格拉西亚停了停，“用不到了。”
对面沉默片刻，应下来：“好的，先生。”
格拉西亚像一尊雕塑似的在床边坐着，着天色从深沉的黛蓝变成轻盈的钴蓝，粉紫色的朝霞像倾倒的混色玫瑰酒，融化在天幕之下、碧海之上。日光绚烂，喷薄而出。
他以前没有留意过这副壮美的景象。
日出时分，林达尔如约而至。
这是一次无缝交接。
“照顾好他。”出门前，格拉西亚最后叮嘱道。
运输箱在他的怀里。
“明白，先生。”林达尔点点头。
屋门闭合。
林达尔坐进椅子里，眼神落在克洛斯的床铺边，听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声，良久，摘下小指上的装饰戒，摆在桌上，继续昨天没完的电影。
黑底黄字的“长睡不醒”投入半空。
林达尔一边调进度，一边觉得有意思——这电影的名字倒和现在的情形有几分相似。
“……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那位先生就是一副年纪轻轻的模样；我前一段时间见他，他居然和祖父相册里没有一点差别——一点点都没有！最新的熨斗理疗有他一半的效果，以特纳的贵妇们做梦都要笑醒了。”
电影里的少年激动得连说带比划，就差跳到半空嚷嚷。
林达尔有点走神。
熨斗理疗在逆转衰老、延长生命方面的效果确实好，但价格太过高昂，而且受医学技术的限制，人体只能承受一次。
这些人啊，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难道不会更加孤独、更加畏惧死亡吗？
传音粒里的电影配乐声太轻柔了。林达尔倾身上前，调整媒体音量。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一头撞在桌上，眼前顿时一黑。
戒指光脑被人抄进手里。
林达尔睁大了眼睛，费力地起身，抽着冷气低呼：“克……”
克洛斯拉开房门，身形瞬间消失在门口。
“克洛斯！”林达尔大喊一声，脑神经跟着他一起颤抖起来。
克洛斯逃出房间，急切地滑动林达尔的光脑屏幕，输入威尔西的联络码。
“通讯拨出。”
“面部识别失败，通讯中止。”
他骂了一声，环顾周围，寻找房。
林达尔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克洛斯，别做傻事！”
呸！
克洛斯气得抖。
傻事？什么是傻事？
连吃两片安眠药是不是傻事？等着别人给他捆上重力锁算不算傻事？
既然格拉西亚已经把他甩下，独自前去送货，他们之间“陪同运送”的约定也就结束了，谁也不受规则束缚了。
现在，他得全力寻求威尔西的帮助。
那两片“白瓜子”打破了他最后的妄想。
“克洛斯！”林达尔的声音渐渐近了。
克洛斯冲进房，反手锁上房门，快步来到立式光脑旁，手里还紧紧攥着林达尔的那枚小戒指。
光脑启动。
门口传来重击声。
克洛斯心急如焚地盯着光脑的页面，只能祈祷启动速度再快一点。
他的手心突然震动起来。
克洛斯低头，现林达尔的戒指闪着微光。
来自未知号码的通讯请求。
他没有犹豫，猛地按下了许可键。
谢天谢地，林达尔没有设置接入锁，对方呼入的通讯还能正常传声：“您好，星光商业区。”
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
星光商业区
这是他和威尔西很早之前约定过的暗号。
刚才的通讯不是失败了吗？怎么对面还是接到自己的通讯了？
但克洛斯来不及多想，匆匆回应对方：“运输箱出问题了。定位这个光脑，立刻来接我……”
房门“砰”地撞开了。
克洛斯连连后退，直退到窗边，抬手将戒指猛掷出去。
这栋别墅建在海岛的山崖上，房外面就是山崖尽头。小小的戒指光脑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立刻消失在下方的礁石丛中。
“克洛斯，别让我为难。”林达尔严厉地告诫他。
“这话该我说——别让我为难，”克洛斯举起手边的椅子，表情冷峻，“这是我和格拉西亚两个人的事。”
房里的摆钟轻盈地响了一声。
八点三十。
八点三十。
格拉西亚收起手掌。
乔卡第四港已经遥遥在望。
他的所有面部伪装已经全部卸下，身穿第四港最常见的深蓝色工作服，怀里的运输箱也套着一层朴素的灰色包装纸。
现在，除了略显突兀的俊美容貌，他和其他人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领航号”是一艘杂货船。距离开船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大件的货箱已经装备完毕，只剩下甲板上的工人来来往往地搬运零散的包裹。
靠岸的侧舷边正巧有一队人登船，格拉西亚捧着箱子，跟着他们一同行动，登上了主甲板。
主管模样的人站在甲板上高声吆喝着，催促工人加快速度。
“先生，能否替我向希利德船长通传，他要的货物到了。”格拉西亚向主管挥手示意。
“我就是希利德。”船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什么货物？”
“田狼的货。”
“噢，这边走。”船长领着格拉西亚向下面的内舱走，“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应该的，不能耽误你们嘛。”
船长朗声大笑：“感谢感谢！”
内舱墙壁上挂着时钟，时间显示为八点四十一分。
不对劲，格拉西亚暗忖。
林达尔应该在八点三十的时候给他一条信息确认克洛斯的状态，但他到现在都没等到林达尔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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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向着海洋深处坠落。
幽深的黑暗睁开黄澄澄的眼睛，欣赏眼前陨落的惨剧。
暴徒向眼睛挥手，眼睛向暴徒靠拢。
他们在水面以下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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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西亚避开黄澄澄的圆艇灯光，摸索到舱门，拖着克洛斯攀进门内。
“先生，克洛斯先生这样可不能入住酒店。”林达尔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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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格拉西亚重重地咳了几声，吐出几口咸涩的海水，“按第二计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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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达尔早已替格拉西亚在一处岛屿上预定了独栋别墅，同时保障了安全性和美观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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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西亚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湿透的女装也进了清洁桶。他一进屋，听见提示声，微微放下心来：“有没有人跟过来？”
“暂时没有现。”林达尔回答道，“摆脱了‘俯瞰者号’，就已经把风险降到了最低。”
格拉西亚早就觉得乘“俯瞰者号”出行多日很不妥当。虽然林达尔擦去了外观显示，可游览艇的调动记录终归会出现在调配系统里，有心人如果想查，一定能找得到他们。
“我明天早上得出去一趟，到时候麻烦你照顾他。”
“没问题，先生。”林达尔点点头，“他现在的模样，说不定能一觉睡到明天傍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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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斯已经被他从横卧式的健康检测舱里搬出来了，在柔软的床铺里睡得很熟，呼吸平衡、神色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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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西亚喜欢见克洛斯这副轻松愉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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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像一片轻盈的薄纱，落在克洛斯的手腕上，打出一片明亮柔和的晕影。海浪抚岸的厚重涛声从远处隐约传来，像一嗓音醇厚、语气温柔的催眠曲。
但柔美的夜色没能诱惑格拉西亚太久。
他清楚，明天下午之前，克洛斯不能醒、不能成为自己履约路上的障碍。
所以他得提前动手。
克洛斯的代谢速度很快，格拉西亚并不知道这种体质会不会影响普通安眠药的药效，所以让林达尔给他带了加强版的“白瓜子”佐匹克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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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西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向手心又倒了一粒药，与水一同喂克洛斯送服。
睡梦中，克洛斯侧头躲避外界的侵扰，被格拉西亚半是安抚半是强迫地吻住嘴唇，不甘不愿地完成了吞咽动作。
一切妥当后，格拉西亚拨出通讯，继续安排：“林达尔，明天不用带重力锁了，把人盯住就行。”
“明白，先生。那我向克洛斯先生解释的理由……”
“不用解释了。”格拉西亚停了停，“用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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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西亚像一尊雕塑似的在床边坐着，着天色从深沉的黛蓝变成轻盈的钴蓝，粉紫色的朝霞像倾倒的混色玫瑰酒，融化在天幕之下、碧海之上。日光绚烂，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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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时分，林达尔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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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先生。”林达尔点点头。
屋门闭合。
林达尔坐进椅子里，眼神落在克洛斯的床铺边，听着对方沉稳的呼吸声，良久，摘下小指上的装饰戒，摆在桌上，继续昨天没完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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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得全力寻求威尔西的帮助。
那两片“白瓜子”打破了他最后的妄想。
“克洛斯！”林达尔的声音渐渐近了。
克洛斯冲进房，反手锁上房门，快步来到立式光脑旁，手里还紧紧攥着林达尔的那枚小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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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斯心急如焚地盯着光脑的页面，只能祈祷启动速度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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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的通讯不是失败了吗？怎么对面还是接到自己的通讯了？
但克洛斯来不及多想，匆匆回应对方：“运输箱出问题了。定位这个光脑，立刻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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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斯连连后退，直退到窗边，抬手将戒指猛掷出去。
这栋别墅建在海岛的山崖上，房外面就是山崖尽头。小小的戒指光脑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立刻消失在下方的礁石丛中。
“克洛斯，别让我为难。”林达尔严厉地告诫他。
“这话该我说——别让我为难，”克洛斯举起手边的椅子，表情冷峻，“这是我和格拉西亚两个人的事。”
房里的摆钟轻盈地响了一声。
八点三十。
八点三十。
格拉西亚收起手掌。
乔卡第四港已经遥遥在望。
他的所有面部伪装已经全部卸下，身穿第四港最常见的深蓝色工作服，怀里的运输箱也套着一层朴素的灰色包装纸。
现在，除了略显突兀的俊美容貌，他和其他人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领航号”是一艘杂货船。距离开船时间只有一个多小时，大件的货箱已经装备完毕，只剩下甲板上的工人来来往往地搬运零散的包裹。
靠岸的侧舷边正巧有一队人登船，格拉西亚捧着箱子，跟着他们一同行动，登上了主甲板。
主管模样的人站在甲板上高声吆喝着，催促工人加快速度。
“先生，能否替我向希利德船长通传，他要的货物到了。”格拉西亚向主管挥手示意。
“我就是希利德。”船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什么货物？”
“田狼的货。”
“噢，这边走。”船长领着格拉西亚向下面的内舱走，“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应该的，不能耽误你们嘛。”
船长朗声大笑：“感谢感谢！”
内舱墙壁上挂着时钟，时间显示为八点四十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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