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
阅书阁四纵的游乐场很显眼。巨大的翻转龙骨高耸入云，映着月色，像一条腾云驾雾的尸骨。
悬浮板勉力支撑两人前行，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响起了微弱的警报声。
快到了，克洛斯安慰自己。
他们在距离地面三五米远的地方向下坠落，在装饰林间滚作一团。
“格拉西亚？”克洛斯费力地把对方拉起来，“还活着吗？”
格拉西亚的身上有三处凹陷，两处在肩上，一处在背上，都汩汩地冒着血。
“去找木马。”格拉西亚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我流血了？”
“不能再流了。”克洛斯在他背上抹了一把，抬手给他。
格拉西亚接下来的动作完全超出了克洛斯的预料——他张嘴含住克洛斯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舔得干干净净。
克洛斯被他震住了：“你干什么？”
“好喝。”格拉西亚舔舔嘴角，将残存的血丝吞入口中，“走，去找小鬼医。”
他似乎真的从血液中获得了某种生机或力量。
克洛斯落后半步，心底一阵阵悚然。
疼痛和伤口没有压倒格拉西亚，却给了他一种强烈的激励作用，推着他轻快地前行。
克洛斯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开口唱起歌来。
真的——太诡异了。
格拉西亚似乎对游乐场的路线很熟，七转八转，转入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中央就是木马区。一座座颜色鲜艳的彩色木马栩栩如生，头尾相连，一圈圈停在锥形木棚下。
格拉西亚领着克洛斯走进中央。
中央站着一匹高大的木马，声量几乎和真马一模一样，满身覆着仿真皮毛，眼珠不知嵌着什么物质，显得透亮，并不像个普通的游乐园木马。
“为什么来这里？”克洛斯问。
他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来游乐场找医生？
不知道到底是格拉西亚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脑子有问题，亦或是维尔林西亚的医生脑子有问题
“很快就到了。”格拉西亚对他竖起食指，示意他保持安静，“扶我上座。”
他的身上还在汩汩流血，但执意要上马。克洛斯劝阻无果，只好推着他翻身而上。
彩色的木马上坐着受伤的送货员——克洛斯想想都觉得滑稽。
“来。”格拉西亚向他伸出手。
克洛斯有点无语：“你别闹了——”
但他的话被格拉西亚的眼神截断。
他是认真的。
难道这是维尔林西亚的什么秘密？
喜爱游乐场的医生？
克洛斯胡思乱想，左右打量：“上哪一匹？”
“就这一匹。”格拉西亚敲敲身下的木马，出清脆的“咚咚”响声。
克洛斯先将运输箱递给对方，再扶住马背，踏着侧边的马鞍翻身上马。
明净的月光下，游乐场里孤独寂寥。日间在此欢笑嬉戏的游人消失殆尽，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大型设施。
克洛斯坐在后方，着身前的格拉西亚有模有样地牵起木马缰绳，一抖手腕。
这神经病。
他在心中叹气。
地面“咕咚”一声，似乎摇动了一下。
克洛斯愣住，探头去。
“走了。”格拉西亚说。
地面猛地凹陷，带着两人一马坠入黑暗。
克洛斯最后见的是头顶的明月，还有格拉西亚伤口里飞溅的血珠。
“黎明徘徊在荒芜的大地，珊瑚床上偎着蛇群。
“头骨燃起百合的香薰，眼睑的薄雾覆着死荫。
“大地诚挚地为你献歌，聋子也不禁竖起耳朵。
“我还守着你的棺椁，你还等着我独自败落——”
甬道尽头有人大声诵读。
木马踩着光滑的瓷砖地板稳稳地向前赶，克洛斯从格拉西亚身后探出头去，隐约见一片微弱的灯光。
“您找哪位？”前面的人见来人，朗诵声停住，大声向他们问。
“小鬼医。”格拉西亚告诉他。
“二位是哪位？”
“‘艺术家’和随从。”
“请跟我来。”前面的人牵着木马哒哒地走。
克洛斯能感觉到格拉西亚失去了力气，向后仰在自己怀里，把自己当靠背。
“你还要喝点吗？”克洛斯问。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疑问还是调侃了。
“自己的不管用了。”格拉西亚虚弱地告诉他。
克洛斯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推他的脖颈：“医生很快就到了。”
格拉西亚低低笑出声。
穿过曲折的地下甬道，一行人进入一个地下室。他们在此下马，沿着地下室向上走，进入一栋明亮整洁的建筑物。
似乎是医院。
克洛斯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前面的领头人按下墙上的按钮，地面顿时闪起了指示箭头。
“找小鬼医吗？”那人转头确认。
“小伤，你们着办吧。”格拉西亚道。
一个护士领着格拉西亚走向手术室。
克洛斯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感觉到了怀里怪异的冰冻感。
他低下头，打量着怀里冒着寒意的运输箱。
运输箱。
真的很巧——非常非常巧，因为威尔西委托他带出去的就是一个运输箱。
会是威尔西要的东西吗？
如果真是，三百万就到手了。
格拉西亚正在急救，箱子现在归他所有，他完全可以联系威尔西的手下，轻轻松松再拿到剩下的五百万和约定的“重酬”。
克洛斯突然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但他立刻想起了和格拉西亚的约定。
他要一路陪同，把货物运送到指定地点。如果他现在带走这个运输箱，就是毁约。
他不能毁约。
克洛斯是一个守约的人。
但他可以确认事实。
【威尔西先生的货物有何特征？】
【抱歉，暂时无法送抵。】
【你们在星光商业区失手了？】
无人回应。
【转告威尔西先生，货物已到手。】
【您确定吗？】
【货物已到手。刚刚离开星光商业区。】
先前领路的人向克洛斯挥手：“我给您安排一个房间，您好好休息吧。”
克洛斯点点头：“多谢了。”
箱子还牢牢地抱在他的怀里。
病房里有冷冻柜。克洛斯安顿好了货物，累得没想起洗漱，连外衣也没脱，就这么躺在床上睡下了。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开门进入，隔壁床铺睡下了其他人。但他太累，半点也不想动，任凭外界怎么折腾，强忍着没有睁眼。
混乱的一夜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天，克洛斯在领路人的朗诵声中醒来。
“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离去，
我一定要穿着葬袍回到这里，
告诉你死亡有多寒冷——而我多想你。”
领路人的声音很深情，虽然从午夜念到了白天，却没有半点疲倦感，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里。
光脑里有新讯息，克洛斯迫不及待地打开，见了三百万的入账提示，还有威尔西手下的回信：
【感谢协助。】
“联系到摩洛了吗？”隔壁床上的格拉西亚突然开口问。
克洛斯吓得一哆嗦，才现屋里有其他人：“……没有。”
“箱子在哪？”
“冷冻柜里。”
格拉西亚点点头，没有说话。
克洛斯见他苍白的面色，心里很痛快——活该。
威尔西那边一定还在等待敌人的信息。
可他得先打探清楚货物的信息。
“箱子里存的是一个老人最后的挂念”，这是威尔西的原话，听起来多么无辜、多么值得怜悯。
可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他已经被维尔林西亚的诡谲气氛搞怕了。
“格拉西亚，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说过，你涉入太深不是好事。”
“我差点因为这个箱子死了。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克洛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真诚、恳切，也带了点藏不住的怒意。
格拉西亚摇摇头，认真地纠正道：“你只能因我而死。”
“什么？”这是重点吗？！
格拉西亚表情柔和地笑了，转入正题：“维尔林西亚的冷冻箱里除了尸体还能装什么？”
尸体？
“那么小。”克洛斯回想着。
那箱子可能也就比篮球大了一圈。
格拉西亚居然跟着他的思路猜测起来：“婴儿？宠物？”
婴儿不太可能。谁会带着一个婴儿来维尔林西亚？
克洛斯脑补了一个富人家的宠物被人绑架，最后带回小小尸体的悲伤故事。
怪怪的。
“什么人会委托你运送这样的东西？”他继续问。
“环网这么大，什么人没有？”格拉西亚眨眨眼睛，“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奇？”
“我说了，死也要死得明白点。”克洛斯自觉理直气壮，声音也带了点底气。
“不是老顾客，保密做得很好，”格拉西亚的语速渐渐放缓，似乎在回忆，“虽然说着急要，但上家拖了半个多月也没催，挺奇怪的。”
“你没问问吗？”
“买家单线联系我们，这是行规。”
“为了保密？”克洛斯想了想，“可交货结束后，你们收钱的时候也能查得到他们的身份啊。”
“这就职业操守了。”格拉西亚笑道，“确实有这样的人，找出买家之后转手倒给对家，又赚一笔。所以现在的买家慎之又慎，几乎没有什么真实信息。”
“那你们联系肯定不会用真名了？”
“当然。”格拉西亚指指自己，“艺术家。”
克洛斯在心里摇头——没出他艺术在哪里。不过还是追问道：“那对面呢？”
“田狼。”格拉西亚懒懒地回答他，“像不像自然纪录片里摘出来的词语？”
克洛斯已经现了。大概因为昨晚共度危机，他们的气氛真切地缓和了一点。
“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他干脆好奇到底，“听起来不像什么正规行业。”
“顺手一做而已。”格拉西亚耸肩，“随客户的指示护送、运输是次要，在星系间游历才是目的。”
无证经营的星际送货员——干的还是这种要命的活。
“而你，还要回传送系统做那种调度工作，直到无聊老死吗？”格拉西亚反问道。
“肯定没有你这么刺激，”这是克洛斯的真心话，“但也没你说的那么无聊。”
“一百八十多年的平均寿命，还有这么一张脸，就干这种事情……”格拉西亚啧了一声，“白活。”
“我的目的是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克洛斯无数次向其他人解释，“我的思想渴求平凡，外貌只是一时的财富。”
“你经历了什么？”格拉西亚嗤笑道，“年纪不大，语气这么老。”
克洛斯默不作声地回天花板，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格拉西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转回先前的话题：“你想过的普通生活是什么样？”
“打乱了我的人生安排就是‘不普通’，”克洛斯告诉他，“比如你的介入。”
“我的荣幸。”格拉西亚的语气很愉快。
克洛斯被他气得不想说话，半晌才开口：“接下来怎么走？”
“尽快离开维尔林西亚，把东西送到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里？”
“乔卡星。”
克洛斯心里一紧——那个富翁威尔西……不就是乔卡星的商贾？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田狼也在乔卡星上？
格拉西亚闭着眼睛，也在分析：“昨晚那波人动作比我们还快，也许是上家泄露的消息，幸好细节不准确。他们的目标是箱子，所以去乔卡星的路上风险会很大。”
克洛斯心里暗自笑——不会有风险的。他们会一路护送自己到乔卡。
他得意地晃晃脑袋，注意到脖子上多余的东西：“你把电磁项圈拿走。”
“怎么了？”格拉西亚瞥了他一眼，“不是挺好吗？”
“好？”克洛斯笑了起来，“你觉得好，怎么不自己戴？”
他能感觉到一路上别人的怪异眼神。
这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该戴的东西——这是奴隶的印记！
“你带着更好。”格拉西亚语气轻快地回答他。
“你没权利让我戴着这玩意！”克洛斯从床铺里翻身而起，“你别忘了，我昨天才救过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也救了你。”格拉西亚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如果不是我，昨晚上手术台的还得再加一个你。”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
敲门声中断了这场争执。
病房里，两人一起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医生装扮的年轻人。
“这么有活力？”年轻人问，“我在走廊上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你是哪位？”格拉西亚问。
“哎呀，来我这装扮挺成功。”年轻人笑着抬起手，在下巴上摸索着，慢慢地将自己的脸皮撕扯下来。优质免费的小说阅读就在阅书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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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克洛斯安慰自己。
他们在距离地面三五米远的地方向下坠落，在装饰林间滚作一团。
“格拉西亚？”克洛斯费力地把对方拉起来，“还活着吗？”
格拉西亚的身上有三处凹陷，两处在肩上，一处在背上，都汩汩地冒着血。
“去找木马。”格拉西亚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我流血了？”
“不能再流了。”克洛斯在他背上抹了一把，抬手给他。
格拉西亚接下来的动作完全超出了克洛斯的预料——他张嘴含住克洛斯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舔得干干净净。
克洛斯被他震住了：“你干什么？”
“好喝。”格拉西亚舔舔嘴角，将残存的血丝吞入口中，“走，去找小鬼医。”
他似乎真的从血液中获得了某种生机或力量。
克洛斯落后半步，心底一阵阵悚然。
疼痛和伤口没有压倒格拉西亚，却给了他一种强烈的激励作用，推着他轻快地前行。
克洛斯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开口唱起歌来。
真的——太诡异了。
格拉西亚似乎对游乐场的路线很熟，七转八转，转入一个偌大的广场，广场中央就是木马区。一座座颜色鲜艳的彩色木马栩栩如生，头尾相连，一圈圈停在锥形木棚下。
格拉西亚领着克洛斯走进中央。
中央站着一匹高大的木马，声量几乎和真马一模一样，满身覆着仿真皮毛，眼珠不知嵌着什么物质，显得透亮，并不像个普通的游乐园木马。
“为什么来这里？”克洛斯问。
他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来游乐场找医生？
不知道到底是格拉西亚脑子有问题，还是他脑子有问题，亦或是维尔林西亚的医生脑子有问题
“很快就到了。”格拉西亚对他竖起食指，示意他保持安静，“扶我上座。”
他的身上还在汩汩流血，但执意要上马。克洛斯劝阻无果，只好推着他翻身而上。
彩色的木马上坐着受伤的送货员——克洛斯想想都觉得滑稽。
“来。”格拉西亚向他伸出手。
克洛斯有点无语：“你别闹了——”
但他的话被格拉西亚的眼神截断。
他是认真的。
难道这是维尔林西亚的什么秘密？
喜爱游乐场的医生？
克洛斯胡思乱想，左右打量：“上哪一匹？”
“就这一匹。”格拉西亚敲敲身下的木马，出清脆的“咚咚”响声。
克洛斯先将运输箱递给对方，再扶住马背，踏着侧边的马鞍翻身上马。
明净的月光下，游乐场里孤独寂寥。日间在此欢笑嬉戏的游人消失殆尽，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大型设施。
克洛斯坐在后方，着身前的格拉西亚有模有样地牵起木马缰绳，一抖手腕。
这神经病。
他在心中叹气。
地面“咕咚”一声，似乎摇动了一下。
克洛斯愣住，探头去。
“走了。”格拉西亚说。
地面猛地凹陷，带着两人一马坠入黑暗。
克洛斯最后见的是头顶的明月，还有格拉西亚伤口里飞溅的血珠。
“黎明徘徊在荒芜的大地，珊瑚床上偎着蛇群。
“头骨燃起百合的香薰，眼睑的薄雾覆着死荫。
“大地诚挚地为你献歌，聋子也不禁竖起耳朵。
“我还守着你的棺椁，你还等着我独自败落——”
甬道尽头有人大声诵读。
木马踩着光滑的瓷砖地板稳稳地向前赶，克洛斯从格拉西亚身后探出头去，隐约见一片微弱的灯光。
“您找哪位？”前面的人见来人，朗诵声停住，大声向他们问。
“小鬼医。”格拉西亚告诉他。
“二位是哪位？”
“‘艺术家’和随从。”
“请跟我来。”前面的人牵着木马哒哒地走。
克洛斯能感觉到格拉西亚失去了力气，向后仰在自己怀里，把自己当靠背。
“你还要喝点吗？”克洛斯问。
他自己都分不清这是疑问还是调侃了。
“自己的不管用了。”格拉西亚虚弱地告诉他。
克洛斯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推他的脖颈：“医生很快就到了。”
格拉西亚低低笑出声。
穿过曲折的地下甬道，一行人进入一个地下室。他们在此下马，沿着地下室向上走，进入一栋明亮整洁的建筑物。
似乎是医院。
克洛斯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前面的领头人按下墙上的按钮，地面顿时闪起了指示箭头。
“找小鬼医吗？”那人转头确认。
“小伤，你们着办吧。”格拉西亚道。
一个护士领着格拉西亚走向手术室。
克洛斯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感觉到了怀里怪异的冰冻感。
他低下头，打量着怀里冒着寒意的运输箱。
运输箱。
真的很巧——非常非常巧，因为威尔西委托他带出去的就是一个运输箱。
会是威尔西要的东西吗？
如果真是，三百万就到手了。
格拉西亚正在急救，箱子现在归他所有，他完全可以联系威尔西的手下，轻轻松松再拿到剩下的五百万和约定的“重酬”。
克洛斯突然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但他立刻想起了和格拉西亚的约定。
他要一路陪同，把货物运送到指定地点。如果他现在带走这个运输箱，就是毁约。
他不能毁约。
克洛斯是一个守约的人。
但他可以确认事实。
【威尔西先生的货物有何特征？】
【抱歉，暂时无法送抵。】
【你们在星光商业区失手了？】
无人回应。
【转告威尔西先生，货物已到手。】
【您确定吗？】
【货物已到手。刚刚离开星光商业区。】
先前领路的人向克洛斯挥手：“我给您安排一个房间，您好好休息吧。”
克洛斯点点头：“多谢了。”
箱子还牢牢地抱在他的怀里。
病房里有冷冻柜。克洛斯安顿好了货物，累得没想起洗漱，连外衣也没脱，就这么躺在床上睡下了。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开门进入，隔壁床铺睡下了其他人。但他太累，半点也不想动，任凭外界怎么折腾，强忍着没有睁眼。
混乱的一夜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天，克洛斯在领路人的朗诵声中醒来。
“如果有一天我从这个世界离去，
我一定要穿着葬袍回到这里，
告诉你死亡有多寒冷——而我多想你。”
领路人的声音很深情，虽然从午夜念到了白天，却没有半点疲倦感，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里。
光脑里有新讯息，克洛斯迫不及待地打开，见了三百万的入账提示，还有威尔西手下的回信：
【感谢协助。】
“联系到摩洛了吗？”隔壁床上的格拉西亚突然开口问。
克洛斯吓得一哆嗦，才现屋里有其他人：“……没有。”
“箱子在哪？”
“冷冻柜里。”
格拉西亚点点头，没有说话。
克洛斯见他苍白的面色，心里很痛快——活该。
威尔西那边一定还在等待敌人的信息。
可他得先打探清楚货物的信息。
“箱子里存的是一个老人最后的挂念”，这是威尔西的原话，听起来多么无辜、多么值得怜悯。
可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他已经被维尔林西亚的诡谲气氛搞怕了。
“格拉西亚，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我说过，你涉入太深不是好事。”
“我差点因为这个箱子死了。你至少让我死个明白吧？”克洛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真诚、恳切，也带了点藏不住的怒意。
格拉西亚摇摇头，认真地纠正道：“你只能因我而死。”
“什么？”这是重点吗？！
格拉西亚表情柔和地笑了，转入正题：“维尔林西亚的冷冻箱里除了尸体还能装什么？”
尸体？
“那么小。”克洛斯回想着。
那箱子可能也就比篮球大了一圈。
格拉西亚居然跟着他的思路猜测起来：“婴儿？宠物？”
婴儿不太可能。谁会带着一个婴儿来维尔林西亚？
克洛斯脑补了一个富人家的宠物被人绑架，最后带回小小尸体的悲伤故事。
怪怪的。
“什么人会委托你运送这样的东西？”他继续问。
“环网这么大，什么人没有？”格拉西亚眨眨眼睛，“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奇？”
“我说了，死也要死得明白点。”克洛斯自觉理直气壮，声音也带了点底气。
“不是老顾客，保密做得很好，”格拉西亚的语速渐渐放缓，似乎在回忆，“虽然说着急要，但上家拖了半个多月也没催，挺奇怪的。”
“你没问问吗？”
“买家单线联系我们，这是行规。”
“为了保密？”克洛斯想了想，“可交货结束后，你们收钱的时候也能查得到他们的身份啊。”
“这就职业操守了。”格拉西亚笑道，“确实有这样的人，找出买家之后转手倒给对家，又赚一笔。所以现在的买家慎之又慎，几乎没有什么真实信息。”
“那你们联系肯定不会用真名了？”
“当然。”格拉西亚指指自己，“艺术家。”
克洛斯在心里摇头——没出他艺术在哪里。不过还是追问道：“那对面呢？”
“田狼。”格拉西亚懒懒地回答他，“像不像自然纪录片里摘出来的词语？”
克洛斯已经现了。大概因为昨晚共度危机，他们的气氛真切地缓和了一点。
“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他干脆好奇到底，“听起来不像什么正规行业。”
“顺手一做而已。”格拉西亚耸肩，“随客户的指示护送、运输是次要，在星系间游历才是目的。”
无证经营的星际送货员——干的还是这种要命的活。
“而你，还要回传送系统做那种调度工作，直到无聊老死吗？”格拉西亚反问道。
“肯定没有你这么刺激，”这是克洛斯的真心话，“但也没你说的那么无聊。”
“一百八十多年的平均寿命，还有这么一张脸，就干这种事情……”格拉西亚啧了一声，“白活。”
“我的目的是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一生。”克洛斯无数次向其他人解释，“我的思想渴求平凡，外貌只是一时的财富。”
“你经历了什么？”格拉西亚嗤笑道，“年纪不大，语气这么老。”
克洛斯默不作声地回天花板，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格拉西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回答，便转回先前的话题：“你想过的普通生活是什么样？”
“打乱了我的人生安排就是‘不普通’，”克洛斯告诉他，“比如你的介入。”
“我的荣幸。”格拉西亚的语气很愉快。
克洛斯被他气得不想说话，半晌才开口：“接下来怎么走？”
“尽快离开维尔林西亚，把东西送到目的地。”
“目的地是哪里？”
“乔卡星。”
克洛斯心里一紧——那个富翁威尔西……不就是乔卡星的商贾？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田狼也在乔卡星上？
格拉西亚闭着眼睛，也在分析：“昨晚那波人动作比我们还快，也许是上家泄露的消息，幸好细节不准确。他们的目标是箱子，所以去乔卡星的路上风险会很大。”
克洛斯心里暗自笑——不会有风险的。他们会一路护送自己到乔卡。
他得意地晃晃脑袋，注意到脖子上多余的东西：“你把电磁项圈拿走。”
“怎么了？”格拉西亚瞥了他一眼，“不是挺好吗？”
“好？”克洛斯笑了起来，“你觉得好，怎么不自己戴？”
他能感觉到一路上别人的怪异眼神。
这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该戴的东西——这是奴隶的印记！
“你带着更好。”格拉西亚语气轻快地回答他。
“你没权利让我戴着这玩意！”克洛斯从床铺里翻身而起，“你别忘了，我昨天才救过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也救了你。”格拉西亚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如果不是我，昨晚上手术台的还得再加一个你。”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
敲门声中断了这场争执。
病房里，两人一起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医生装扮的年轻人。
“这么有活力？”年轻人问，“我在走廊上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你是哪位？”格拉西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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